來源:百度文庫 作者:老舍 2010-08-05 10:23:55
整整的三年,他湊足了一百塊錢!
他不能再等了。原來的計(jì)劃是買輛最完全最新式最可心的車,現(xiàn)在只好按著一百塊錢說了。不能再等;萬一出點(diǎn)什么事再丟失幾塊呢!恰巧有輛剛打好的車(定作而沒錢取貨的)跟他所期望的車差不甚多;本來值一百多,可是因?yàn)槎ㄥX放棄了,車鋪愿意少要一點(diǎn)。祥子的臉通紅,手哆嗦著,拍出九十六塊錢來:“我要這輛車!”鋪主打算擠到個(gè)整數(shù),說了不知多少話,把他的車?yán)鋈ビ掷M(jìn)來,支開棚子,又放下,按按喇叭,每一個(gè)動(dòng)作都伴著一大串最好的形容詞;最后還在鋼輪條上踢了兩腳,“聽聽聲兒吧,鈴鐺似的!拉去吧,你就是把車?yán)榱耍卿摋l軟了一根,你拿回來,把它摔在我臉上!一百塊,少一分咱們吹!”祥子把錢又?jǐn)?shù)了一遍:
“我要這輛車,九十六!”鋪主知道是遇見了一個(gè)心眼的人,看看錢,看看祥子,嘆了口氣:“交個(gè)朋友,車算你的了;保六個(gè)月:除非你把大箱碰碎,我都白給修理;保單,拿著!”
祥子的手哆嗦得更厲害了,揣起保單,拉起車,幾乎要哭出來。拉到個(gè)僻靜地方,細(xì)細(xì)端詳自己的車,在漆板上試著照照自己的臉!越看越可愛,就是那不盡合自己的理想的地方也都可以原諒了,因?yàn)橐呀?jīng)是自己的車了。把車看得似乎暫時(shí)可以休息會(huì)兒了,他坐在了水簸箕的新腳墊兒上,看著車把上的發(fā)亮的黃銅喇叭。他忽然想起來,今年是二十二歲。因?yàn)楦改杆赖迷,他忘了生日是在哪一天。自從到城里來,他沒過一次生日。好吧,今天買上了新車,就算是生日吧,人的也是車的,好記,而且車既是自己的心血,簡直沒什么不可以把人與車算在一塊的地方。
怎樣過這個(gè)“雙壽”呢?祥子有主意:頭一個(gè)買賣必須拉個(gè)穿得體面的人,絕對(duì)不能是個(gè)女的。最好是拉到前門,其次是東安市場。拉到了,他應(yīng)當(dāng)在最好的飯攤上吃頓飯,如熱燒餅夾爆羊肉之類的東西。吃完,有好買賣呢就再拉一兩個(gè);沒有呢,就收車;這是生日!
自從有了這輛車,他的生活過得越來越起勁了。拉包月也好,拉散座也好,他天天用不著為“車份兒”著急,拉多少錢全是自己的。心里舒服,對(duì)人就更和氣,買賣也就更順心。拉了半年,他的希望更大了:照這樣下去,干上二年,至多二年,他就又可以買輛車,一輛,兩輛……他也可以開車廠子了!
可是,希望多半落空,祥子的也非例外。
①車口,即停車處。
、诶韮,是下午四點(diǎn)以后出車,拉到天亮以前。
、劢拦,即吃用。
、軓那巴鈬v華使館都在東交民巷。
、菽z皮團(tuán),指拉車這一行。
、逇⑦M(jìn)腰,把腰部勒得細(xì)一些。
⑦一邊兒,即同樣的。
、嘀鲀,即是人。這里是指包車的主人。
⑨飯局,即宴會(huì)。
⑩吹,就是散了,完了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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